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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特·艾克曼(Janet Echelman)擅长在城市上空制造如梦如幻的漂浮艺术装置,纤维麻绳交织缠绕,上下起伏,像风流动的模样。从业20余年,她的作品登陆世界各地,让城市空间变得柔软、具有流动性。珍妮特并非雕塑、工程或建筑专业出身,甚至曾被7所艺术院校拒绝,但她执着寻找关于美的一切,始终认真对待想象力。凭着这些作品,她获颁史密森尼美国视觉艺术独创性奖,也因“改变城市空间的本质”而被《建筑文摘》(Architectural Digest)评为“创新者”。她实现了在大学时设定的两个目标——定义自己的艺术形式,并每天都愉快地参与到艺术创作之中。
▲雕塑家珍妮特·艾克曼。
“织梦者”“雕塑风的人”“城市空域的建筑师”“难以归类的艺术家”,评论家们用许多有趣的字眼来形容珍妮特·艾克曼以及她的作品。从业20余年,她的大型纤维网状雕塑在世界各地展出。俯瞰时,那是城市的一道靓丽风景,仰望时,如同从神秘空间散落的一张捕梦网,又像绚丽极光。色彩斑斓,随风流动,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她曾表示:“我的梦想是把棱角分明(hard-edged)的城市改造成柔软、潋滟的模样,创造出能够让人平静、沉思的空间。”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她把作品带到了伦敦、马德里、迪拜、上海和香港。7月,她的最新作品《电流》(Current)出现在美国俄亥俄州哥伦布市,成为这座城市里体型最长的公共艺术作品。为作品提供资金支持的当地富商杰夫·爱德华兹(Jeff Edwards)认为这一作品符合哥伦布市以文化为中心的目标,他还展望装置所在的地区将变成新的艺术中心,“这个作品就是池塘里的第一滴水,将在整个街区掀起波浪”。
▲1989年,珍妮特·艾克曼在巴厘岛。
定义自我
《哈佛杂志》(Harvard Magzine)写道,珍妮特的作品本质上是漂浮在空中的巨大渔网,状态介于起飞和降落之间。纤维麻绳交织缠绕,展现出不同的形态,而投射的光令它们看起来明亮、起伏,仿佛置身遥远星系。但珍妮特一开始并未想过用绳子制造出“星云”,她的个人艺术路线是偶然和被动适应的结果。珍妮特儿时是钢琴少女,参加过波士顿大学坦格伍德学院的夏令营,这是一个专业预科项目,目的是进入世界顶级乐团波士顿交响乐团。她还在地区钢琴比赛中赢得不错的名次,因此获得了佛罗里达管弦乐团独奏的名额。对于这段经历,珍妮特感悟道:“音乐教会了我耐心地把东西拆解开,并改进每一个组成部分。但对于我的日常工作来说,我更喜欢一张空白的画布,而不是重新诠释别人的作品。”
由于眼疾导致阅读困难,珍妮特大学时在哈佛学习绘画,也第一次接触了视觉艺术相关课程。在一次作业中,她了解到法国画家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老年无法拿起画笔的情况下,他创作出了一种剪纸技艺,成就了他职业生涯中最经典的作品。这样的态度令珍妮特迷恋,她也决定自己的艺术形式要由自己来定义。但她申请了7所艺术学校均被拒绝,她想到了大三时曾在印度尼西亚见到当地传统的蜡染纺织技术,认为可以与当代绘画结合起来,便搬到了巴厘岛。父母对她离经叛道的计划持不同意见。作为内分泌学家的父亲与珍妮特谈话,认为这不应该是她的生活方向,毕竟她的大学老师都未曾夸赞她有天赋。珍妮特的珠宝设计师母亲却认为这是件好事,当即给了她200美元购置绘画用品。
在接下来的10年里,珍妮特通过奖学金、补助金和教学工作研究了各种形式的高雅艺术和手工工艺,并获得了巴德学院(Bard College)视觉艺术硕士学位和莱斯利大学(Lesley University)心理学硕士学位。她还不断寻求机会去接触有历史沉淀的代代相传的工艺——在中国香港学习书法和文人画、在立陶宛学习蕾丝制作,在日本学习佛教园林设计。直到1997年,她才有机会在印度展出自己的画作。然而,临开展,她从美国寄出的特殊颜料仍飘在海上。在寻找其他可以作画的东西时,她注意到了在水边捆扎渔网的渔民。这是她每天都会见到的场景,但这一次她产生了不同的想法,她想到了一种新的雕塑方法,它可以塑造任何造型,而不必运用沉重的固体材料。她与渔民合作完成了她的第一个雕塑,名为《宽臀》(Wide Hips),当作品被吊起来,她发现不断变化的图案显示出风的每一丝涟漪,加深了她想要继续做下去的想法。
▲珍妮特创作的第一个永久性户外雕塑《She changes》。
改造城市空间
在此后的近30年里,珍妮特在雕塑风的路上越发得心应手,她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用于航天服的材料来制作艺术品,这是一种比钢强15倍的柔性纤维,但又足够轻,可以在风中荡漾。这些作品遍布四大洲。2005年,她的第一个永久性户外雕塑《She changes》被安装在葡萄牙波尔图的一个交通环岛上,近1吨重的网悬挂在20吨重的钢环上。仅仅5年后,高科技材料发展迅速,她的雕塑已经可以摆脱沉重的钢环,附着在建筑立面上。2011年,在TED演讲时,珍妮特讲述了这个故事。在安置第一个永久性户外雕塑前,她花了2年时间寻找一种能够抵抗紫外线、盐、污染而同时能够保持足够的柔软度的纤维,以保证能在风中飘荡,而钢环的存在是为了让作品能够抵御飓风侵害。同时,手捆的结也不符合要求,为此她与渔网工厂结成合作关系,了解了机器的不同变量并找出了一种方式制作花边网,这一研究,又是3年。事后,她回忆起第一次走到雕塑下面的感受:“这个路口原本平淡无奇,但现在它有了场所感。我感到被庇护,同时,又与无垠的天空相连。我想我的生活不会再是原来的模样了,我要在世界各地的城市空间创造出这样的雕塑。”
每一件新作品的开始,都会经历这样严苛的考察。珍妮特会在马萨诸塞州布鲁克莱恩的工作室里画出设计草图——可能会有25个版本,“直到它不再是仅用于观看的对象,而变成我想要陷入其中的一个地方”。然后,她和设计师团队使用3D成像技术,将她的作品虚拟地覆盖在城市景观的轮廓上。她还与工程师、景观设计师和制造商合作,以确保她的作品能够承受最恶劣的环境。在和《华盛顿邮报》的交谈中她表示,灵感最佳的时刻是她刚醒来的时候,她会坐在床上记下自己的想法,然后给孩子们做早餐送他们去学校,再和丈夫一起安静地享受咖啡时光。丈夫有时会“谏言”,告诉她哪个版本应该被放弃,这是她需要的陪伴与信任。此外,为了保持头脑清醒,珍妮特每周会有三个早晨去举重。
深入了解当地的历史在她的创作中也是重要一环。在哥伦布市支起的《电流》由红蓝两色组成,红色象征着这座城市最初的砖砌建筑,蓝色则让人联想到哥伦布河滨交汇的景象。2019年,她的作品来到中国香港,在历史悠久的半岛酒店外墙正面,悬于40米高处的网状雕塑以炽烈的色彩与被称为“远东贵妇”的建筑形成鲜明对比。考虑香港近海,暴风雨发生时风速可超过每小时110千米,珍妮特从航海工艺取经,采用了经得起时间历练的绳索和绳结。除了考虑雕塑是否会意外坠落,保护鸟类不会因雕塑而受伤也是珍妮特的重要任务。在绳子的选择上她采用更粗的麻绳,雕塑形成的网状开口大小则与森林中的藤蔓和灌木丛相似,足以容纳鸟类。“身为艺术家,我追随自然,我们考虑的是人类的居住环境与自然环境共存的一大趋势。”珍妮特表示。地球的脆弱让她更多地思考作品带来的社会意义。一件名为《1.26》的雕塑在多地展出,反映了2010年智利地震发生后地球一天缩短了1.26微秒。另一件作品《1.8》,是2011年日本地震后,地球一天缩短的微秒数。这两个雕塑是珍妮特对关联性的思考,“作为个体,我们可能会感到脆弱,仿佛一根线。但当我们捆绑在一起时,我们就有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和弹性”。
珍妮特曾分享一个故事,有一天,她接到一名律师朋友的电话,这是一个从未对艺术产生过兴趣也从未去过博物馆的人,但她却把同事拽出了办公室,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躺在雕塑的下方,看着一大片网随风飘扬。这件事令珍妮特记了很久,她的作品展示出了在白盒子一般的画廊中不会存在的生命力,而这样的生命力也得益于公众的互动。如同她不断搜寻美,不断扩展艺术的边界,为想象勾勒形状。
内容来源自《周末画报》
撰文—汪柚希
编辑—金布莱
图片—Getty、Janet Echel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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