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Weekly
最近有幸见到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大家钱理群先生。这是疫情以来他第一次走出居所,也是他的新书《中国现代文学新讲》问世的新篇章。钱先生84岁了,依旧精神矍铄,笑言希望自己的墓志铭是“这是一个可爱、可笑的老头”。最有意思的,是他毫不讳言自己虽然著书100本,但最大多数人知道他的,无非是那句讽刺北大学子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他竟也是“并非无意识地利用了网络”。
我常认为,年轻人与老年人并非断层,或者思想的对立面,年轻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恰恰要看他们有什么样的老人伴随成长。果不其然,在“不确定”情绪笼罩的今天,年轻人向钱先生请教最多的,是如何在这样的时代安顿自己,如何对未来有信心。钱先生北大毕业后,曾经被划成右派,“流放”到安顺卫生学校教书。一呆就是八年。那个时候,谁能看见将来呢?钱先生说,他给自己设定一个最低目标,也就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的目标:在这个不起眼、条件艰苦的学校教好书、做好老师。他搬去跟学生一起住,一起踢球,很快成为最受欢迎的老师。他也给自己一个最高目标:心里怀着考回北大的梦想。蛰伏八年,他并没有浪费八年,一直为重回北大做准备。一朝传来恢复考试的消息,他马上报名,以考试第一名的成绩上了研究生。
人在困境时,有时更显品格高贵。因为他能利用的条件更少,欲望降到最低,坚韧者愈发坚韧。现在的年轻人,境遇并没有钱老当时那么难,更多是一些迷茫。而“最低目标”和“最高理想”的设立,不失为人生困境的普遍指南。
还有一件事情,也许我们很少指出。在钱先生的年代,甚至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大部分人都处于乔布斯所谓“保持饥饿(stay hungry)”的精神状态。每个人因匮乏而充满欲望,希望能够更强更好。但今天,世界性的问题是,除了极端贫困地区,大部分青少年们从小就被满足得很好,从物质到精神,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即时答复、即时满足。不饿,也就丧失了前行的动力。在今天,保持“饿”,需要的也许就是好奇心。获得我们所需的,并不困难,但提出问题,才有继续探索的可能。人工智能还是会输给人类的部分,其实在于提出问题,提出那些数据还未覆盖的盲点。答案已经汪洋大海,问题,才是我们的渡涉之舟。
iWeekly周末画报独家稿件,未经许可,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