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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安东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不仅塑造了改变流行文化的经典反派“汉尼拔”，还在《两个教皇》（The Two Popes）、《长日将尽》（The Remains of the Day）与《困在时间里的父亲》（The Father）等作品中留下堪称经典的演出。他曾两次捧起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杯，是历史上最年长的得奖人。11月，87岁的霍普金斯发表回忆录《我们做得不错，孩子》，首次详细讲述自己的成长与从艺经历。《纽约时报》在书评中写道，霍普金斯在回忆录与过去的表演中都展现出深藏于心底的情感与它带来的魅力：“他思考着终极命题——万事万物的缘由与意义。”
“早上好，你的证件还有一周就要过期了，你不是真的FBI探员吧？”微微一笑，腰杆挺得笔直，身穿囚服一丝不苟，眼神紧盯着来访的“猎物”，历史上最让人闻风丧胆的食人魔“汉尼拔”，出场也与地牢里其他狰狞嚎叫的罪犯不同。没有突如其来的惊吓，不靠鲜血，英国演员安东尼·霍普金斯完全靠个人表演，塑造了这个让一代又一代粉丝吓破胆的银幕经典角色。最能从侧面展现他演技的当属《沉默的羔羊》片场花絮：女主角朱迪·福斯特（Jodie Foster）多年后才承认，自己在影片拍摄的全过程中都不敢与霍普金斯对视，更别提和他讲话：“拍摄的最后一天，我在片场吃三明治，他终于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当时就把我吓哭了，我真的很怕他！”
“在上映之后的几十年里，再也没有影片能复制《沉默的羔羊》的壮举。它催生了续集、无数恶搞作品和电视剧，它改变了流行文化。”不仅是《沉默的羔羊》，在霍普金斯五十年、近一百部作品的表演生涯中，他曾两次获得奥斯卡奖，最近一次是2021年的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这使他成为历史上最年长的得奖者。11月4日，87岁的霍普金斯发表回忆录《我们做得不错，孩子》（We Did OK, Kid），首次详细讲述自己的成长与从艺经历。霍普金斯平常极少在媒体中露面，第二次获颁奥斯卡奖时干脆缺席颁奖典礼，但回忆录上市之前，他罕见地接受了《纽约时报》四十分钟的视频采访。“在霍普金斯众多经典表演中，他总能为角色赋予令人着迷的隐秘深度。”《纽约时报》在书评中写道，“那些角色知晓的事情、观众知晓的事情与角色愿意表达的情感之间，总有一种空白地带，这正是他的魔力所在：他们怀揣因种种缘由而深藏心底的思绪与情感。回忆录中展现的霍普金斯略显孤僻寡言，却并非仅仅满足于罗列人生时间表。他思考着终极命题——万事万物的缘由与意义。”
“我追问人生的意义”
《沉默的羔羊》上映三十多年，“汉尼拔”至今仍是美国电影学会“百大反派榜单”第一名。在上映三十周年的庆祝活动中，主演福斯特提到一件趣事：“这件事或许令人惊讶：《沉默的羔羊》片中几乎没有血腥场面，真正的血腥场景只有一处。这部电影之所以恐怖，是因为它用恐惧渗透进观众的意识。它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人类的恐惧，而不是其他任何血浆、特效、音乐。”她回忆，自己与霍普金斯在剧本朗读会上首次见面，他们面对面坐着，他开始读剧本，“我当时就吓呆了。现场鸦雀无声，我浑身紧绷。”在回忆录中，霍普金斯坦言拿到剧本时还以为这是儿童电影。“读到第15页，看到那句‘你可绝对不想让汉尼拔·莱克特博士钻到你的脑子里’，我立刻给经纪人打电话。他说这个剧本里我的戏份不算多，但我回答：‘我一定要演这个角色，它将改变我的人生。’”回忆录中的这一章名为《蚕豆与上等基安蒂红酒》，它源自电影里汉尼拔的一句台词：“之前有一个人口普查员想问我问题，我把他的肝脏配着蚕豆和上好的基安蒂红酒吃掉了。”
“我本能地明白该如何演绎汉尼拔。我体内有恶魔，我们每个人体内都有，我深谙何为令人恐惧，关键在于同时诠释鲜少共存的状态：他疏离、清醒、有一种恶。”霍普金斯在回忆录中写道，“幼年时我极度害怕蜘蛛，某天夜里我打开父亲面包房里的灯，开关旁赫然盘踞着一只巨型黑蜘蛛，它像个雕塑般静止，却时刻保持高度警觉。我几乎吓得跳上房顶，这就是我想要展现的效果，我要成为父亲店里的那只蜘蛛。”
▲《沉默的羔羊》让两名主角成为影视巨星。
“我们用了希区柯克的技巧——让演员把摄像机当作对方。牢房里的汉尼拔像被困在瓶中的狼蛛，他与观众之间没有视觉边界，更让人毛骨悚然，因为瓶中的危险生物随时可能破瓶而出。”汉尼拔说话时有一个标志性的唇音，像爬行动物一样让人恐惧，那来自著名小说《德古拉》中对吸血鬼呜咽的形容。“汉尼拔必须展现极致的文明姿态，我坚持要求服装设计师给我定制合身的囚服，因为汉尼拔绝对是会花钱请人修改衣物的那种人。拍摄时，导演乔纳森·德米（Jonathan Demme）问我在和女主角见面时应该做什么，我说：‘我要平静地站着等她。’他追问我为什么，我回答：‘因为汉尼拔能闻到她走过走廊的气息。’他当时大笑，说这太可怕了。”接演《沉默的羔羊》之前，霍普金斯主要出演戏剧，他希望能凭“汉尼拔”一角打开电影市场。霍普金斯出生于威尔士，他年幼时有阅读障碍，曾在高中留级。15岁时，受著名威尔士演员理查德·伯顿（Richard Burton）影响，立志从影。
▲霍普金斯回忆录封面。
“1955年复活节，我的成绩单到了，上面的分数很糟糕。那时候父母叫我笨蛋。父亲说他忧心忡忡，不知道我未来能做什么。我记得自己当时往后退了一步，回答：‘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看。’十七岁时的我对世界一无所知，却被某种火花点燃，开始演戏。有人找我表演，为什么选中我？我至今仍不得其解。人生不过是场游戏，不必大惊小怪，没什么大不了的。”霍普金斯热爱美术和古典音乐，喜欢阅读狄更斯，除了演戏之外还懂作曲，他创作的交响乐曾在2011年于英国演出。在回忆录中，霍普金斯也首次谈到自己的酗酒问题。霍普金斯自称为“人生的独行者”，总是在孤独的状态中生活。他在差点车祸之后下定决心戒酒：“我从来不愿意多谈这件事。我在加州醉驾，完全失去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把车开到哪里。直到意识到我可能会撞死别人，或者撞死自己，我才猛然惊觉，我是个酒鬼。我终于清醒过来，对我的前任经纪人说，我需要帮助。当时刚好是晚上11点，我看了看手表——最诡异的是，某种深邃而强大的思想，或者声音，从内心深处向我宣布：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现在你可以真正开始生活。人生的所有经历都有自己的意义，不要忘记其中任何一刻。”他至今已戒酒四十五年。
▲除了《李尔王》，霍普金斯也演过莎翁名剧《麦克白》。
“酗酒的时候无论我走到哪里，深渊都如影随形，回头就是死亡。在深层心理层面，我一直试图逃离曾经的自己，那个孤独的孩子，那个被老师殴打、被同学欺凌的人。”他将人生的所有经历融入表演中。霍普金斯以细腻非凡的演技著称，他称这些情绪都来自自己的经历。他的家族都从事面包烘焙工作，还曾拿过蛋糕和甜甜圈大奖。霍普金斯的父亲晚年出现情绪问题，“常为琐事伤感，把车开歪了也会崩溃大哭”。父亲离世前染上酒瘾，将情绪暴力施加在家中所有人身上。“父亲去世前我们几乎不再交谈，他对我怀有某种怨恨。我理解其中滋味，临终之人承受着何等凄凉的孤独。”霍普金斯对英国《卫报》说。1986和2018年，他两次将这段经历用到莎士比亚名篇《李尔王》中，用爆发式的能量展现这个被命运和家人折磨至死的“疯王”。2021年又在《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中出演了身患帕金森病的工程师父亲。“年轻时总想‘成为’某个角色，在岁月流逝之后，角色变成了一种自动的本能。这些父亲有点暴君气质，急躁易怒，最后失去对人生的掌控。《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的最后一幕，‘父亲’说：‘我正在失去所有叶子，一切都在凋零。’必然是毁灭性的悲剧。”在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作品改编的电影《长日将尽》中，霍普金斯又扮演了一个压抑内心、对外界疏离冷漠的英国管家，这些角色最终都呈现出孤独的状态或结局。
▲霍普金斯主演的电影《长日将尽》剧照。
也许是命运的戏弄，霍普金斯和女儿关系疏远，女儿已经不再和他交谈。当记者问起是否和女儿有联系时，霍普金斯断然拒绝回答：“我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我只能祝她安好。”他对《纽约客》杂志（The New Yorker）说，自己年轻时非常愤怒，“但岁月流逝后，我逐渐明白，人生何须愤怒？活着就是幸运，其他的不过是不安、恐惧、野心和莫名其妙的偏执。回望人生，我常思忖，这一切都是梦吗？我认识的许多人都已离去，父母离世后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存在过。我仿佛正在踏入形而上学的世界，宇宙里只有我。过往终究是不可理解的，我无法完全把握它”。2019年，霍普金斯与演员布拉德·皮特（Brad Pitt）对谈，两人谈到流媒体与特效电影的影响。霍普金斯在采访中说，自己对流媒体等新兴事物感到兴奋，因为如今自己能观看许多不同种类的作品。但他不会对国际话题发表什么看法：“人们总是问我对当下时局如何评判，我总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演员，我没有立场。演员们其实挺愚蠢的。我的观点毫无价值。我只是庆幸自己过了丰富的人生。”在回忆录的宣传采访中，他也延续了这种独特的风格。当《纽约时报》问他“您拍过的电影里，有哪一部算得上重要吗？”时，霍普金斯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一部都没有。这一切都只是娱乐。”
“那您认为自己的人生有意义吗？”
“我能说的唯一一种意义是：所有我追寻和渴望的事物，最终都主动找到了我。并不是我找到了它们，而是它们来到了我的身边。”
▲1987年，霍普金斯获颁大英帝国司令勋章。
内容来源于《周末画报》
撰文—奥利瓦
编辑—Y
图片—Ge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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