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生成式AI的爆发，空间计算平台将拥有更加丰富的内容，将在很大程度上改变我们的生活和工作，重新定义商业模式，并改变我们与技术和整个世界互动的方式，推动我们进入一个充满创新和想象力的时代。通过对与商业相关的空间计算应用的阐释，沉浸式空间领域专家伊雷娜·克罗宁为我们揭示了继手机之后的下一代人机交互平台—空间计算的未来。
2024年被认为是“空间计算元年”，一切始于苹果公司于2月正式面向市场推出的VisionPro。这款头戴式设备最令人赞叹的部分不是突破性的硬件技术规格，而是新界面本身—只用手、眼和声音就能进行互动。苹果没有用MR【混合现实，即增强现实(AR)和虚拟现实(VR)的结合】来表述这项技术，CEO蒂姆·库克特意采用了听上去更酷的“空间计算”。他将VisionPro类比为Mac和iPhone，后两款产品曾分别引领世界进入个人计算和移动计算时代，而他相信VisionPro将带领世界进入空间计算时代。
尽管被视为一款小众设备，但VisionPro的确给低迷多年的XR（扩展现实，是AR、VR、MR等沉浸式技术的统称）行业带来了生机。过去一年，该领域热度迅速攀升。Meta、亚马逊、英伟达、字节跳动等科技巨头纷纷加速布局，更多企业则开始探索空间计算背后的复杂技术，试图在这个新赛道里抢占先机。
“很多公司来找我，希望我能帮助他们理解行业内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们非常担心其他开发新技术的竞争对手。”美国沉浸式空间领域专家、《空间计算》联合作者伊雷娜·克罗宁(IrenaCronin)在接受《周末画报》专访时坦言。留着深色齐肩短发的克罗宁显得干练而富有亲和力。她说，近两年由于行业竞争加速，客户需求激增，她目前工作上最大的挑战就是时间管理，而她已经习惯了每天工作到凌晨两三点，只睡五六个小时的生活。在一夜奔波抵达中国后，她也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丝毫未显疲态，回答问题时思维敏捷，谈起行业的发展前景，语气中充满了热情和期待。“AI和空间计算正在打破物理领域与数字领域之间的壁垒。这种融合不仅仅是技术的演进，更意味着我们与世界互动方式的深刻变革。”
“我们正处于全新空间现实的开端：要么沉浸，要么死亡！”数字未来学家、人类学家布莱恩·索利斯（BrianSolis）在为《空间计算》做序时这样说：“凯西·哈克尔和伊蕾娜·克罗宁将通过空间创新理念激发你的想象力，以创造新的世界、新的工作方式、新的学习模式、新的交流形式、新的探索途径以及梦想、记忆、发明、解决方案和演进的新方式，从而提供一个变革性的开端。”
积极布局空间计算
克罗宁曾是一名华尔街股票分析师，大约十年前，她通过朋友偶然接触到VR技术，立刻被其潜力所吸引。2016年，她离开华尔街，创立了自己的咨询公司，并将业务范围拓展至空间计算和AI技术。作为空间计算咨询公司InfiniteRetina的首席执行官，她为客户提供开发和实施AI、XR和其他新技术的解决方案。同时，她还担任DADOS科技公司的高级产品副总裁，该公司正在为苹果VisionPro创建数据分析和可视化平台。
苹果发布 Vision Pro
克罗宁与《空间计算》的另一位作者、被美国科技界誉为“元宇宙教母”的凯西·哈克尔(CathyHackl)都认同库克的说法，即空间计算开创了一种新的计算形式，它对社会的影响可能比个人计算和移动计算对社会的影响更大。她们也在书中对空间计算作出了清晰全面的定义：“空间计算是一种不断发展的以3D为中心的计算形式，其核心是使用人工智能(AI)、计算机视觉和XR将虚拟体验融入物理世界，从而使人摆脱屏幕的束缚，并使所有表面都成为空间界面。它让人、设备、计算机、机器人和虚拟生物在3D空间中通过计算进行探索。它开创了人与人交互以及人机交互的新范式，增强了我们在物理环境或虚拟环境中对数据进行可视化、模拟和与之交互的方式，并将计算的范围从屏幕扩展到你所能看到、体验和了解的一切事物。”
这意味着空间计算不仅限于一种技术或一种设备，它是软件、硬件和信息的混合体。克罗宁强调，空间计算的“空间”部分依赖于计算机视觉，而这一技术需要使用AI来理解周围的环境，因此“AI是空间计算的核心”。随着生成式AI的快速发展，空间计算有望得到进一步增强。未来，人们很可能会在空间计算中使AI个人助理来发出指令，也将利用生成式AI工具创造出更加丰富的内容和体验。
如今，空间计算来到了一个变革性的时刻—AI卓越的数据处理能力与XR的沉浸式体验正在加速融合，为人们在多样化场景中更加直观、无缝地与数字信息及周围世界互动带来了全新可能。这种融合的影响范围远远超出了技术领域，渗透到人们日常生活的多个方面，包括教育、娱乐、医疗健康服务和购物决策等。
克罗宁指出，空间计算将重塑商业格局，许多行业都将从这项新技术中受益。一些科技巨头已经意识到空间计算的商业潜力，正在这一新兴领域积极布局。
Meta 公司 CEO 展示最新的VR 头显和 Orion AR 眼镜
在医疗行业，医院可以利用这项技术进行手术规划和培训，为外科医生提供一个无风险的环境来练习复杂的手术。微软的MR头显Hololens已经被广泛用于手术辅助，帮助增强现实世界的临床环境，例如为临床医生提供患者内部解剖的3D视图和带有程序导航的医学成像。这款设备也在制造业和工业领域发挥重要作用，辅助产品设计、原型制作和质量控制，以缩短产品面市时间并提高产品质量。在零售业，很多零售商已经利用空间计算来提升购物体验。例如Snap和Rokid都推出了针对购物场景的AR眼镜和应用，让顾客可以在做出购买决定之前在自己的空间里进行虚拟试穿、试妆等，减少购物的不确定性。
众多企业还在积极研究空间计算领域的其他关键技术，包括传感器、空间映射、渲染和图形技术等。例如，英伟达公司通过Omniverse平台为开发者引入了空间框架，帮助创建具有实时交互性的数字孪生；游戏公司Niantic通过开发视觉定位系统(VPS)专注于空间映射，并打造了风靡全球的AR手游《宝可梦GO》；亚马逊的AWS和微软等云服务巨头也提供了访问空间计算解决方案的机会，例如用于3D场景创建的AmazonSumerian，还有Azure的MR服务套件，为使用者提供远程渲染、高级空间映射和对象锚定等工具。
机遇与挑战并存
当前，空间计算与智能硬件的融合依然是行业发展的主要趋势，但全球XR市场并非风平浪静。Meta负责AR和VR业务的RealityLabs部门持续处于巨额亏损状态，自2020年以来运营亏损已超过580亿美元，在销售相关设备方面一直步履蹒跚。作为空间计算领域领军者的微软，近日也被证实停产HoloLens2，且暂时不打算推出迭代新品。
“开发空间计算设备非常困难，可能需要长达10年的时间。除非企业愿意投入大量资金，否则这类产品很难成功。”克罗宁表示。
据克罗宁透露，微软没有为HoloLens项目投入足够的资金和资源，“在微软HoloLens项目工作的人也在公司做其他项目，他们并不专门为HoloLens工作，这也导致这款产品未能达到预期”。实际上，微软近两年经历了多次内部动荡，HoloLens前负责人AlexKipman因不当行为指控于2022年离开公司，2023年1月，公司又经历大裁员并改变了其“硬件产品组合”。此外，HoloLens2团队也受到了今年早些时候微软又一轮裁员的影响。
精灵宝可梦 Go 游戏受到欢迎
相较之下，苹果为开发VisionPro耗时8年、投资上百亿美元，可谓雄心勃勃。这也是为何业界人士普遍预期这款设备将成为下一个时代的iPhone。但显然，苹果距离这个目标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由于VisionPro在国际市场定价为3499美元起，高昂的价格使其一直“叫好不叫座”。此外，内容资源少、产品尺寸和重量过大，续航时间短等问题，均成了制约其销量的重要因素。
事实上，此前苹果已多次下调出货预期，今年4月，苹果就从原本预计的70万～80万台，下调到了40万～45万台，原因是“市场需求急剧下降”。CounterpointResearch调研显示，今年前三季度，苹果仅销售了约37万台头显设备，预测到年底最多再售出5万台。
不过，在克罗宁看来，苹果VisionPro下调出货预期的做法并不令人意外。“这与苹果最初的预测相符。苹果从未期望这款产品面向消费者，而是面向开发者。因此，我对目前的销量并不感到惊讶，苹果应该也不惊讶，因为这款产品价格太高，而且还不成熟，需要更多的开发。”此前，苹果已表示计划推出更便宜、更轻量的消费者版本，克罗宁认为，届时市场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近日有消息称，苹果已大幅推迟了推出低价版VisionPro的计划，转而专注于2025年发布第二代VisionPro。据供应链分析师郭明錤透露，低价AppleVision的推出时间已被推迟到2027年以后。第二代VisionPro将从首代使用的M2芯片升级至即将推出的M5芯片，从而带来巨大的性能提升。该设备有望于2025年秋季至2026年春季期间上市。
苹果VisionPro究竟何时能够被消费者广泛接受仍是未知数，但克罗宁相信，“空间计算设备最终会取代个人电脑，甚至可能取代手机”，未来的新型计算设备“将超越AR和VR，成为MR设备，因为同时拥有两者才是有用的”。她还补充说：“我认为在2027年、2028年左右，AR眼镜将变得流行，更多人会倾向选择AR而不是VR。”
这与大多数设备及上游厂商看法一致。业内普遍认为，近眼显示设备的未来形态将是AR眼镜，这主要基于AR眼镜的轻便性、价格亲民和广泛的应用前景。根据CINNOResearch的数据，2023年全球VR设备出货量同比下滑18.0%，而AR设备出货量同比增长47.9%。“VR设备销量下滑主要是产品偏娱乐化更强，属于小众产品，形态也相对笨重，在国内应用场景不够丰富。市场更看好全天候轻便式AR眼镜。”CINNOResearch首席分析师周华表示。
前不久，苹果的老对手Meta刚刚发布了首款全息AR眼镜原型，代号Orion，据称是该公司近十年的技术进步和大量资金投入的成果，但还有几年时间才能广泛普及。按照克罗宁的分析，Orion很可能比Meta此前推出的Ray-Ban智能眼镜和Quest3头显更具优势，因为前者并不具备AR功能，实际上不属于空间计算设备，后者则只能提供VR体验，无法让佩戴者与物理世界交互。
微软的 MR 头显Hololens 已经被广泛用商业场景
新的竞争者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市场。近日，三星宣布与谷歌合作开发的AR智能眼镜预计在2025年下半年发布，首次生产50万台，将集成谷歌的Gemini人工智能大模型。国内，华为被爆计划推出一款MR头显，将搭载与苹果VisionPro同级别的索尼4KMicro-OLED屏幕，内置自研芯片，可实现超低延迟的手势空间交互。此外，vivo也表示将在2025年发布MR穿戴设备，而魅族已在2023年底推出了MYVUAR智能眼镜。
对于更多新入局者来说，空间计算仍然是一个新鲜而未知的领域，机遇与挑战并存。克罗宁说，最大的挑战是这个行业里的很多事情往往不是公开的，外部的资讯不足以让企业把握行业脉络，而她的工作就是帮助企业理清头绪，为他们提供准确的指导。
“如果你是这个领域的新手，无论你是想创立自己的公司还是成为一名开发者，不要因为对行业细节的不确定性而感到沮丧，应该勇敢地迈出那一步。”谈到行业发展前景，克罗宁满怀信心，“这个行业中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正在进行的激动人心的项目。你踏入的是一个真正令人惊叹的行业，充满了无限可能。
【Q&A】
A=伊雷娜·克罗宁
Q=《周末画报》
Q：你怎么理解“空间计算”这个概念？它和我们此前说的“元宇宙”有什么区别？
A：空间计算允许人类、虚拟生物和机器人在3D环境中移动，这与元宇宙有很大不同，元宇宙是一个你使用化身的虚拟环境。空间计算使用计算机视觉和传感器技术，也被用于自动驾驶汽车和机器人，但元宇宙中没有机器人。不过，和元宇宙一样，空间计算也涉及AR、VR、MR等技术。
Q：哪些行业最有可能实现空间计算的大规模商业化？
A：许多行业都将从空间计算中受益，包括医疗保健、制造业、娱乐、金融、零售和交通例如，在医疗保健领域，外科医生已经开始使用苹果Vision Pro进行手术，也应用于手术前的实验研究。在制造业，数字孪生技术已经使用了多年，用于构建或修复机器。在娱乐领域，好莱坞对生成性AI的使用感到担忧，因为它们可能会颠覆现有的体系。我相信未来生成性
AI将取代好莱坞许多人的角色。在交通领域，自动驾驶汽车的发展迅速，计算机视觉对机器人也至关重要。在零售领域，宜家等公司已经推出了AR应用程序，允许用户在房间中可视化不同类型的家具，还有一些公司推出了虚拟试穿衣服的功能。
Q：要充分实现空间计算的潜力，需要解决的主要技术和社会挑战是什么?
A：有许多技术问题，例如苹果Vision Pro的重量和电池续航时间。目前所有设备的电池续航时间都只有2个小时左右，而且使用30分钟后就可能变得非常热。此外，很多人认为5G遍布全世界，事实并非如此。在很多5G没有真正普及的地方，设备会出现延迟的情况。这些问题都需要得到解决。在社会挑战方面，隐私是一个大问题，尤其在美国，人们对隐私非常关注。苹果公司一直非常重视隐私，实施了很多技术措施以确保人们不害怕使用他们的产品。另一个社会问题是所谓的“数字鸿沟”，即使仅需要300美元，世界上很多地方的人依然买不起这些设备，也就无法从中受益。当空间计算变得真正重要时，这将非常糟糕，会导致一部分人被抛在后面。
Q：作为CEO，您如何保持对新兴趋势的洞察，并将其融入决策？
A：要紧跟新兴趋势，尤其是AI领域，我认为建立广泛的行业人脉至关重要。从2016年起，我通过参与各种会议结识了众多人士，并与他们保持联系，我们会分享一些非公开信息，这些内部动态让我能够把握行业脉搏。这样的信息交流不仅让我了解趋势，也帮助我更好地指导客户，即使不透露所有细节，也能告诉他们应采取哪些行动。我相信，与行业内的人进行私人沟通，是跟上行业发展的关键。这实际上与我过去的工作方式非常相似。我曾是一名华尔街分析师，负责跟踪特定行业公司的发展和状况。我们需要不断与这些公司的人员交流，了解最新情况，他们也会在不利事件发生时通知我们。因此，与人保持联系并交换信息至今依然是我工作的核心。
采访、撰文— 陈佳靖
编辑— 张古月
摄影— 邓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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