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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耀、不甘与新开始:小威廉姆斯道别球场

摘要: 赛蕾娜的故事只会在美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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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伟大的运动员,无论技巧如何高超,无论如何主宰赛场,都必须面对退役这个时刻。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竞技能力已经无法超越作为人类的局限时,难免会感到命运的不公。在退役面前,除了优雅地接受,运动员别无选择——如此说来,没有人比穿着蓝色巴黎世家(Balenciaga)长裙,戴着水滴形宝格丽(Bulgari)珠宝宣布退役的她更优雅了。”《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描述的,是8月宣布退役的网球明星赛蕾娜·威廉姆斯。在秋天的美国网球公开赛后,威廉姆斯将彻底告别职业网坛。1999年至今,她一共赢得23座大满贯冠军,是第一个在大满贯赛事中夺冠的黑人女单选手,被评为历史上最伟大的网球明星之一。在大坂直美(Naomi Osaka)这样的年轻选手看来,威廉姆斯是偶像,也是一座无法轻易越过的山。如此光辉,谈到退役时,威廉姆斯还是透出一丝苦涩:“相信我,我从未想过在网球与家庭之间选择。我认为这不公平。如果我是男人,我根本不会写下这封公开信……这个月我就要满41岁了。我必须做出取舍。”

网球运动员赛蕾娜·威廉姆斯宣布退役。

“当赛蕾娜离开网坛时,她将以这项运动中最伟大的选手的身份离开。”网球传奇比利·简·金(Billie Jean King)评价。英国《卫报》(The Guardian)提出,威廉姆斯的故事不仅关于网球场上的输赢,她也是一场“美国梦”:“赛蕾娜的故事只会在美国发生。只有在美国,一个来自加州的黑人女性才能在种族主义、性别歧视、疾病与家庭悲剧中坚持不懈地改写一项由富裕白人拥有、参与、观看的运动。”



“我知道完美是不存在的”


“一个运动员要经历两次死亡:一次是退役(Retirement),一次是咽气。”如果按《华盛顿邮报》所言,威廉姆斯如此讨厌“退役”这个词,似乎是躲避那不可避免的“死亡”命运:“退役不像一个现代的词……也许更好的描述是进化(Evolve)。对,我想告诉大家,我正从网球中向其他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的事情进化。”离开赛场显然让她痛苦。“退役这个话题对我来说没有愉快可言。我非常痛苦,这是我做过最困难的事情。我恨退役。到这一刻为止,我的生命里都是网球。我想成为伟大的人、完美的人。我知道完美不存在,但我不想停下来。以赛蕾娜的身份生活,就是期望做到最好,证明别人是错的。因为愤怒或者别的强烈的情绪,我赢过很多比赛。这股火焰驱使着我前进。我的职业生涯建立在将愤怒与消极的情绪转化成美好的事物上。”

这封颇长的公开信写满了威廉姆斯通往伟大的一路荆棘。在作为职业网球选手奋斗的27年里,那股怒火正是推着她不断前进的燃料。也许是对命不由人的愤怒,也许是对出人头地的渴望——威廉姆斯的父亲理查德从未打过网球,直到一天在家里看法国网球公开赛的电视转播,冠军获得的那张大额支票让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女儿们培养成网球冠军。威廉姆斯和姐姐在婴儿车里就拿着球拍挥舞。威廉姆斯家没有周末,没有休息日,每天早上6点开始训练。如果想要半天休息,需要额外击球500次。在威廉姆斯的童年里,姐姐才是更优秀的选手,这让她倍感折磨:“如果你看过《理查德国王》(King Richard),你就知道我小时候不太擅长打网球。我没有得到姐姐维纳斯那样的机会。我很难过,但它让我更努力,把我变成了野蛮的战士。我和维纳斯一起参加比赛,做她的陪练。如果球场有空位,我就去打球。我陪她到全世界比赛。我一直在观察,如果她输了,我会思考原因,确保自己不犯同样的错误。当人们说我‘只是维纳斯的小妹妹’时,我的怒火被点燃了。”

1991年,理查德·威廉姆斯和女儿维纳斯(左)、赛蕾娜。

就像好莱坞的励志体育电影,理查德的赌博改变了威廉姆斯一家的命运。1995年,威廉姆斯顺利成为职业选手,四年后拿下美国网球公开赛的冠军,这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个突破。就像那股埋在心中的怒火,威廉姆斯的球风稳健而强劲,尤其擅长角度刁、力道大的发球。她身高175厘米,体重70公斤,是绝对的力量型选手。和拳击巨星阿里或者高尔夫球王伍兹一样,威廉姆斯姐妹是当时女子职业网坛顶尖选手中少数的黑色面孔。肤色成了人们攻击威廉姆斯的原因,女性身份又让威廉姆斯多了一重枷锁。她的成绩越好,人们越嘲笑她魁梧粗壮、不够柔美动人。球场上她越所向披靡,场下她越被质疑、被批评。曾有网球评论员说,威廉姆斯“在球场上的敌人和在球场下的敌人一样多,球场下的敌人有时甚至更多”。面容姣好的俄罗斯选手莎拉波娃球风同样彪悍,人们却只批评威廉姆斯“像个男人”。许多网球女选手都爱穿特别设计的球衣,当威廉姆斯穿上特别为她设计的黑色连身裤比赛服时,却被法网主席批评为“不能接受,不够尊重比赛”。2009年,威廉姆斯与姐姐在美网、温网与澳网三大赛事中联手拿下第一、二名,这对黑人女选手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历史性好成绩。福克斯体育频道(Fox Sports)的主持人却在网球评论里质问:“赛蕾娜已经穿加大码裤子了,怎么还在比赛间隙吃东西?性吸引力是体育运动中很重要的一环,赛蕾娜只能怪自己,上帝给了她一切——包括一塌糊涂的外表。”

的确,威廉姆斯为网球这项一直被认为“优雅”的运动注入了蓬勃生命力。2014年,俄罗斯网协主席嘲笑威廉姆斯姐妹如此魁梧,应该被唤作“威廉姆斯兄弟”,西班牙马德里大师赛赛事总监提利亚克(Ion Tiriac)说威廉姆斯应该因为“年龄和体重”,“体面地退出网球赛事”,威廉姆斯回击他们是“极端的性别歧视与种族主义”。2018年,威廉姆斯在美网赛场与裁判争执,又被认为是一场古老的“愤怒黑人女性”刻板印象的重演。威廉姆斯的回应很直接:“有人说我不属于女性竞技体育界,我属于男子运动员,因为我看起来比许多女性都要强壮。不,我只是在努力工作。我生来就有这样的身体,我为它感到自豪。”

威廉姆斯和女儿奥林匹亚。

如她的公开信所言,回应争议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断地前进,不断地胜利。除了23个大满贯单打冠军,威廉姆斯还获得了14个大满贯双打冠军和4枚奥运金牌。她每天在球场训练四小时,再到健身房做额外的力量训练。常年吃素,为了保持体力“吃意大利面吃得想吐”。她要求自己“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情”——2017年击败姐姐赢得澳网冠军时,威廉姆斯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她隐瞒了消息,直到三个月后才对媒体公开。2017年9月,小威产下女儿,取名正是来自竞技体育的发源地、古希腊城市“奥林匹亚”(Olympia)。

正是女儿奥林匹亚让威廉姆斯萌生退意。“别误会,我喜欢做女人,我是那种享受怀孕的女人。”威廉姆斯写道。“在职业生涯早期,我从未想过要有孩子,因为孩子会带来很多问题。我不认为自己有照顾孩子的能力。事实是,(有了奥林匹亚后)我不认为自己在牺牲任何事情,这一切都很有意义。相比之下,网球是一种牺牲,尽管我很喜欢这种牺牲。我被我的父母逼得很紧。现在的很多父母会让孩子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我的童年不是这样的。”生下女儿后,威廉姆斯选择回到职业网坛,这在女选手中同样罕见。在公开信中,她的不甘心很真实,作为职业选手她想赢得更多,作为母亲她痛苦挣扎:“我认为我应该拿到30个大满贯头衔。生完孩子回来比赛时我有过机会,但我没能实现目标。我经历了剖腹产、肺栓塞,我在母乳喂养的时候打球,在产后抑郁症中打球。我不断地跟自己说,我应该这样,应该那样。”2022年,威廉姆斯将满41岁时,她最终选择妥协。“如果必须在我的网球事业与我的家庭中选择,今天,我选择后者。”她与丈夫、硅谷Reddit论坛创始人之一艾力克西斯·瓦尼安(Alexis Ohanian)计划再要一个孩子,但医生建议,威廉姆斯“必须先让自己的神经和身体放松下来”。

她的下一个目标在风险投资领域。2014年,威廉姆斯成立了自己的投资公司“赛蕾娜风投”(Serena Ventures)。人造肉公司Impossible

 Foods、健康饮食服务平台Noom、在线教育订阅平台Master Class等都是她的早期投资项目。赛蕾娜风投的员工几乎全是女性,“最近我们终于招了第一个男雇员”,威廉姆斯对媒体笑道。她也是洛杉矶女子足球队的首批投资者之一。

宣布退役后,威廉姆斯在WTA1000多伦多站比赛中次轮失利出局。组委会在现场为她准备了花束与纪念品,威廉姆斯在现场哭了:“我真的很不擅长告别,但我必须要说,多伦多,再见了。”

“我经常被问到我的网球遗产是什么。我从来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是因为我得到的机会,女运动员们可以在球场上做自己,她们可以极富侵略性,可以握紧拳头,可以强壮,可以穿自己想穿的衣服,说自己想说的话。我的职业生涯里犯过许多错,我拥抱这些时刻。我绝不完美。”威廉姆斯说。


内容来自《周末画报》

撰文:林湃 

编辑:Y 

图片:IC Photo、Ge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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