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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莲·梦露按住飞裙的动作世人不会陌生,这名时代偶像的故事也烙印在了许多人心中,但一张玛丽莲·梦露肖像所创造的价值仍是令人为之一惊的数字。5月9日晚,在不到四分钟的竞拍时间里,波普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于1964年创作的《枪击玛丽莲(鼠尾草蓝色)》肖像画(Shot Sage Blue Marilyn,下称《玛丽莲》)以1.7亿美元落槌。舞台上除了画作本身、画作相关信息,还展示了一张以七种货币单位结算的成交价目表,折合人民币是11.3亿元。加上佣金,这幅画以创纪录的1.95亿美元成交,超过毕加索《阿尔及尔的女人》,成为拍卖史上最昂贵的20世纪艺术品,同时也是继4.5亿美元达·芬奇《救世主》后的全球第二贵艺术品。
玛丽莲·梦露肖像画拍出1.95亿美元创纪录价格。
与这则新闻一起成为焦点的,还有这幅画的买家——世界上拥有最繁荣艺术生意的商人,现年77岁的拉里·高古轩(Larry Gagosian)。“我是一个非常注重视觉体验的人,无论是欣赏美女还是佳作,我都喜欢事物本身的样子。”他如此解释钟爱艺术品买卖的理由。而他也是数十年来左右着艺术品价格的商人,他曾经说过:“没有人真的需要一幅画。艺术品的价值是被创造出来的,由一个群体来决定这些价值,而维系这种体系就是画商的工作,要确保人们真的觉得艺术品很重要。”他的高古轩画廊已经在七个国家和地区开设了19个分支机构,号称“太阳永远不会在他的画廊落下”。他代理着全球100多名艺术家,每年举办六七十次展览,画廊的年销售额接近10亿美元,被描述为“艺术界最接近凯撒大帝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产生重大影响,而他再次为艺术史写下一笔也呼应了他曾说过的话,“高古轩会一直走下去”。
艺术帝国缔造者
高古轩刚进入艺术市场时,与1.95亿美元的距离如同攀登珠穆朗玛峰——20世纪70年代,他在一个停车场卖海报,每张只要15美元。因此他常说,他在这个行业靠的不是家族关系,也没有为哪家画廊打过工,“我只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个好斗的商人、一个幸存者”。他是亚美尼亚移民家庭的独子,母亲从事表演和歌唱事业,父亲做过会计师和股票经纪人。他青年时期常驻泳池,参加学校的游泳队和水球队。24岁获得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英语文学学位时,他还未与艺术有关联,甚至也没有学习过艺术史。毕业后他在各处打零工,也坐过一年办公室,但他形容那就像“在电话亭里跟人动刀子”,感叹自己没有这种DNA。他曾因儿时露营看到同行男生穿了一件好看的裤子,培养起喜欢从美学的角度看待事物的习惯,但这并不是让他从事艺术行业的原因。他的艺术事业始于UCLA附近的停车场。最开始他只是停车场经理,但当他看到有人在停车场附近卖海报时,他也决定一试,意外发现自己仿佛生来就掌握销售技巧。“与其卖15美元的海报,不如加上画框,让它变成50美元、100美元的东西。”
1983年,高古轩与·米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在纽约。
进入行业虽属偶然,但高古轩的发展却是飞速的。1976年,他关闭海报店,盘下一家餐厅卖版画;两年后,他的第一家画廊在洛杉矶落成。1980年代,高古轩举办的展览已经能与大型博物馆相媲美,同时,他通过转售现当代蓝筹股艺术家的作品迅速发展业务。他从对手那里挖来许多人才,如“提取艺术”的代表性艺术家理查德·普林斯(Richard Prince)、波普艺术家杰夫·昆斯(Jeff Koons)、英国国宝级艺术家达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纽约时报》在2009年的一篇文章中比喻道:“在艺术市场这个庞大的德州扑克游戏中,他长期持有最好的牌。”当被《金融时报》问到他最近的职业关注点是什么时,他回答:“这40年来都是一样,就是成功。努力竞争、想出新点子,让我的艺术家获益。”因此,当业界谈论他时,常会说到“aggressive”(好斗、激进、有侵略性)。例如,他第一次见到让·米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的涂鸦式绘画时,就花9000美元买下了他的三幅画。第二年,他让这名艺术家和他当时的女友麦当娜住进了自己的房子,并为他办了展览。
英国画家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在2013年为高古轩所绘肖像。
有人说,高古轩总是在画作的主人知道作品要被卖出去之前就把它们卖掉了,但他认为做生意就是要“好斗”。他把时间用来与对冲基金投资者、俄罗斯寡头和房地产商打交道,为未正式出售的作品寻找买家,甚至只要他推荐买入,就会有人乖乖听话,不在意源头。艺术顾问莫里斯·塔奇曼(Maurice Tuchman)指出:“拉里把艺术品买卖变成了商业交易,这让商人们更自在,仿佛他们在购入一栋大楼,或者IBM股票。”他还知道并未进入苏富比、佳士得拍卖条目的作品要去哪里找,他仿佛特工,能注意到身边人的家中有哪些藏品——电视台高管道格拉斯·克莱默(Douglas Cramer)就曾在高古轩的办公室发现自己家的照片。在泰特美术馆工作了29年的尼古拉斯·塞罗塔(Nicholas Serota)也证言,高古轩可以在看到一幅画30年后告诉你它当时是挂在哪面墙上。房产大亨伊莱·布罗德(Eli Broad)曾告诉高古轩想要苏珊·罗森伯格(Susan Rothenberg)画的马,他便联系到圣路易斯的一个艺术品商人,将那名商人挂在家里墙上的非卖品转手30万美元卖给了布罗德。
他精明的商业头脑和他对质量与人才的敏锐洞察力推动了他的事业。但他的做法也会惹恼一些古板同行,有人指责高古轩将艺术品的定价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他并不感到抱歉,“我喜欢展示我们这个时代的伟大艺术家,但我也喜欢做交易。我认为它们相辅相成。”《纽约客》艺术评论家彼得·舍尔达尔(Peter Schjeldahl)形容高古轩是一台没有关闭按钮的喂食机器。他还总能找到平衡点,既能在定价和曝光度方面满足艺术家,又能让藏家满意。他还将工作融入私生活,高古轩的前女友科莱特·拉米雷斯(Nicollette Ramirez)透露,他们的度假目的地一般是藏家的目的地,或可以做生意的地方。在他们交往的三年里,她很少看到商人之外的高古轩。“即使是爱人身份,也会觉得和他相处有隔阂。因为他没有时间沉浸在大多数人类关注的事情上,谈恋爱、结婚,这些都不是他优先考虑的事情。”实际上,高古轩曾在大学时举行了一场五分钟的婚礼,但这段婚姻只维持了16天,他现在仍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瑞士艺术家乌尔斯·费舍尔(Urs Fischer)在高古轩画廊办展。
数十年来,他始终穿着爱马仕西装,坐着私人飞机四处奔走。他的银色头发像头盔一样焊在他的脑袋上,他时而像一个喜爱玩乐的老年人,时而像一个秘密特工,散发着十足的自信。《玛丽莲》肖像画拍卖时,他也十分自信地坐在拍卖场亲自出价。实际上,这并非高古轩第一次拥有这幅画作。本次拍卖由已故瑞士艺术经纪人安曼姐弟创立的基金会委托拍卖,而托马斯·安曼(Thomas Ammann)正是于1986年从高古轩处购买了这幅画作。高古轩此次买入的目的尚不清楚,但他又一次为艺术史写下新的一笔,这对他而言并不陌生。正如2021年高古轩在巴黎的第三家画廊开张时,有媒体将此视作巴黎在全球市场地位的上升。有人曾夸张地说,任何一个艺术家被高古轩签下,他的名字就有可能被写进艺术史,即使不然,他的作品价格也有可能翻十倍。
高古轩在当代艺术的销售方式上有两项创新。他是第一个抓住全球化的画廊主,他的“日不落画廊帝国”经营模式也引发了许多同行的效仿。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馆长马克斯·霍莱因(Max Hollein)表示:“艺术家需要这种国际影响力,而高古轩创造了这种模式。”他还改变了展览的模式。高古轩的画廊空间十分宽敞,能呈现博物馆式展览,既可以展示多名艺术家的作品,也可以在为一名艺术家展览时突出想要突出的作品。有人认为这两种创新模式在高古轩的领导之下激发了艺术家的创作雄心,但也有人持怀疑态度,认为巨型画廊系统挤压了小型画廊的生存空间。还有人认为,这种模式下艺术家的天赋被过分夸大。艺术评论家杰瑞· 萨尔茨(Jerry Saltz)写道:“许多这样的展览都是大而无当,充满糟粕。”
瑞士格施塔德的高古轩画廊。
高古轩当然也在思考未来的艺术市场,会与人谈论互联网给艺术家带来的影响,怀念艺术世界不那么官僚的日子。《玛丽莲》破纪录的购买是否预示着高古轩的一个新时代还有待观察,但他一直在刷新他手上的艺术家名册,以吸引年轻买家,同时聘请了很多艺术界的高权重人士。正如他的绰号“Go-Go”,他认为画廊不能不思进取。因为他想要创造的遗产是“即使没有高古轩也可以存在的画廊”。
内容来自《周末画报》
撰文:汪柚希
编辑:金布莱
图片:Getty、高古轩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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