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反黑手党"摄影师去世:20年的和平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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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对黑手党的了解来自《教父》等影视作品，即使他们拥有光鲜亮丽的外表，也掩盖不了他们是国家毒瘤的事实。在20世纪70年代，意大利记者、摄影师莱蒂希亚·巴特格里亚（Letizia Battaglia）用照相机记录着现实版的《教父》：西西里岛黑手党的暴力行为。她拍摄了60多万张黑白照片，其中一些照片成为法庭的证据。4月，巴特格里亚去世，享年87岁。巴勒莫市长莱奥卢卡·奥兰多（Leoluca Orlando）对她表示崇高敬意，称赞她在“巴勒莫摆脱黑手党控制中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

40岁开始学习摄影

这是意大利历史上一个象征时刻。1980年1月6日，在西西里岛市镇巴勒莫，摄影师莱蒂希亚·巴特格里亚和她的伴侣、女儿一起乘车出游时，发现路上有一群人围在一起。摄影师的直觉告诉她，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巴特格里亚走近，发现是一个男子瘫在地上，怀中抱着另一个浑身都是子弹伤口的男子，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起初，巴特格里亚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她机械地按动着照相机的快门，记录下这一刻。

事后，她才明白刚刚捕捉的那一幕是多么重要和珍贵。那具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是西西里地区的主席皮尔桑蒂·马塔雷拉（Piersanti Mattarella），片刻前被西西里黑手党（Cosa Nostra）的成员射杀，而抱着他的男子为皮尔桑蒂·马塔雷拉的哥哥，现任意大利总统塞尔焦·马塔雷拉（Sergio Mattarella）。在当时，塞尔焦·马塔雷拉只是巴勒莫大学的一名普通教授。

皮尔桑蒂·马塔雷拉被射杀的照片

当黑手党所制定的“缄默法则”在这个被暴力蹂躏的岛屿上占据绝对地位时，“反黑手党摄影师”的工作显得格格不入又尤为重要。在20世纪70至80年代，巴特格里亚不知疲倦地走在巴勒莫的街道上，用照相机记录下西西里黑手党的罪行。这样的工作有时需要的不仅仅是敏锐的反应、熟练的拍摄技能，还需要恰好的运气，正如拍摄皮尔桑蒂·马塔雷拉被暗杀的照片。

巴特格里亚的勇气无疑来自于她小时候所经历的痛苦。1935年，巴特格里亚出生在一个资产阶级家庭中。她的父亲是一个善妒、专制的人。5岁的时候，巴特格里亚遭到了性骚扰，从此被父亲关在家中，不允许外出。为了逃离父亲的掌控，巴特格里亚在16岁时嫁给了意大利一个富有的商人，却过上了变本加厉的“监狱生活”。她的丈夫以安全为由拒绝让她单独外出，并称她想成为作家的梦想是“荒谬的”，“简直是个疯子”。巴特格里亚开始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1970年代，意大利的经济、政治和社会急剧动荡，失业率上升，通货膨胀率持续上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巴特格里亚鼓起勇气离婚，带着三个孩子搬到米兰居住。在米兰，将近40岁的巴特格里亚发现了新闻和摄影自由的魅力，开始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学习摄影中。三年后，巴特格里亚回到巴勒莫。此时的巴勒莫是一个被贫穷困扰的大都市，黑手党像鬼魂一样游走在最贫穷家庭的日常生活中，强调他们的规则和“法律”，其中最不可侵犯的是“缄默法则”（Omertà）。“缄默法则”强调：第一，当任何事情发生于黑手党成员身上时，不可以通知警方，对政府组织必须保持缄默；第二，在不违反第一条的情况下，仇杀只能追究对方本人，不得对他们的家人下手。看着在黑手党控制下千疮百孔的城市，巴特格里亚决定与《L’Ora》日报合作。这份报纸成立于1900年，主要刊登对西西里黑手党调查的文章，在20世纪50年代尤其出名。

“要与邪恶作斗争，你必须展示它”

1974年，巴特格里亚开始为《L’Ora》日报拍摄照片。她是意大利第一批为报纸工作的女摄影师之一，经常骑着一辆意大利伟士牌（Vespa）摩托车，在巴勒莫的大街小巷穿梭，脖子上挂着徕卡相机，嘴里叼着烟。她标志性的朋克发型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经常是继警察之后第一个到达犯罪现场的人。巴特格里亚通过近距离拍摄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向西西里人展示黑手党不仅互相残杀，甚至有时残忍杀害岛上手无寸铁的居民。巴特格里亚称她的照片为“起诉书”“血的档案”。她曾说过：“我是抵抗的使者。我抵抗暴力、腐败、贫穷、道德败坏和政治混乱。”

她还必须克服威胁、侮辱和唾弃，完成她为自己设定的任务。她曾经告诉过记者，黑手党在20世纪80年代的恐怖统治是“非常可怕的岁月”。“你不再知道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敌人。早上，你从家里离开的时候，不确定晚上是否会平安回来。你的头随时都面临着被打爆的危险。”巴特格里亚说道。

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巴特格里亚拍摄了60多万张照片。所有的照片都是黑白的。“当你拍摄死者时，使用黑白是一种微妙、尊重的方式。”她告诉《卫报》，“这是一种沉默，而沉默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巴特格里亚拍摄的一些照片还成为了“呈堂证供”。比如巴特格里亚1979年拍摄到黑手党老大尼诺·萨尔沃（Nino Salvo）和意大利国会众议员朱利奥·安德烈奥蒂（Giulio Andreotti）私下见面的照片，有力地证明了朱利奥·安德烈奥蒂勾结黑手党并指使他们杀人。然而，巴特格里亚依旧认为“摄影不能改变什么。暴力仍在继续，贫困仍在继续，儿童仍在愚蠢的战争中被杀害”。

巴特格里亚拍摄的照片对20世纪80年代末的“巴勒莫之春”产生了重大影响，当时许多西西里人抵制“黑手党”，他们自发走上街头，谴责争斗带来的暴力。巴特格里亚和巴勒莫市长莱奥卢卡·奥兰多是示威活动的先锋者。

2020年，谈到照片中所展示的极端暴力时，巴特格里亚坦白自己经常会陷入“道德两难的境地”。她告诉《Millennium》杂志：“我曾经拍摄过一个被黑手党成员杀害的孩子的尸体，（他被杀害是因为）他看到了杀害他父亲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决定不发表它。但是我克服不了内心的内疚，还是决定要正式发表（这张照片）。要与邪恶作斗争，你必须展示它。”

“记者和摄影师必须展示世界上的暴行。这个世界是残暴的，但这不是他们的错。”巴特格里亚说道。

新闻与图片来源：世界报、卫报，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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