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Weekly
奥运赛场从不缺少眼泪,在选手或狂喜或悲痛的眼泪下,恭喜、安慰他们的常常是站在胜利光芒之外的教练。北京冬奥会上,佐藤康弘等国际教练意外成名,超越国籍的友谊与热血故事在社交媒体上被讨论、传播。无数粉丝涌向过去不知名的教练团队账号,留下评论“谢谢”。美国CNN新闻网也提出,北京冬奥会是一批Z世代奥运选手施展影响力的舞台。“他们用TikTok等平台向世界彻底打开自己的生活。因为Z世代的影响力,许多观众对奥运会更投入了,因为他们了解这些选手,能与他们共情。”
苏翊鸣和他的教练佐藤康弘都哭了。这个当时还差几天才满18岁的单板滑雪运动员兴奋地对记者展示脖子上的银牌。“最棒!”日籍教练佐藤康弘在旁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当苏翊鸣把奖牌套到佐藤的脖子上,两人拥抱、拍打对方后背时,不知道在哪个瞬间,他们突然都哽咽了。“谢谢。”苏翊鸣对佐藤说。佐藤大力地拍着他的后背:“谢谢你,小鸣。”他用日语回答,然后又用中文大声地说:“谢谢。”一周之后,苏翊鸣在北京冬奥会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上拿下金牌。在第一跳出发前,佐藤没有再对徒弟强调什么技术要领,他只给苏翊鸣留下一句话:“我爱你。”
“(当时)想告诉他,我也在看着你,我爱你。”佐藤在赛后采访中解释自己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话。苏翊鸣夺金爆红后,他的粉丝涌向佐藤的社交媒体账号,翻看他镜头下苏翊鸣的训练生活。“小鸣酱”,佐藤康弘总是这样称呼苏翊鸣。两人显得亲密无间。不仅是佐藤康弘,数名执教中国选手的外籍教练在北京冬奥会上走红。粉丝们发掘、回顾这些外籍教练加入中国团队的故事,在他们的社交账号下留下“谢谢”“在中国留下来吧”等评论。中国教练也走向海外,执教其他国家的运动员。
“培训奥林匹克运动员如今已经是真正全球化的产业。”加拿大广播公司评论,“国际性教练代表了奥林匹克运动的一个真相:奖牌不一定由团队完全本土化的运动员获得。今天,招聘国际教练已经是常态。”北京的冬天,超越国籍的友谊与热血故事在社交媒体上被讨论、传播。美国CNN新闻网也提出,北京冬奥会是一批Z世代奥运选手施展影响力的舞台。“他们用TikTok等平台向世界彻底打开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些奥运选手的影响力,许多人对奥运会更投入了,因为他们了解这些选手,能与他们共情。”
尊敬、关怀、爱与意志
“尊敬、关怀、爱、坚强的意志、锻炼与积累。”佐藤康弘在自己制作的视频中解释苏翊鸣赢得比赛的关键。除了苏翊鸣,他还指导加拿大归国女选手荣格和一些日本选手。在个人视频频道里,佐藤康弘总是先和苏翊鸣聊聊天,之后再拍摄他训练的细节。他很关心苏翊鸣的一切,不仅是他今天的训练如何,还有他的手机壳里放了什么、他喜欢什么。荣格在法语环境长大,佐藤康弘总是在视频里问她:“要不要用法语说几句感受?”苏翊鸣比赛之后,佐藤开玩笑说因为要为中日两边的选手加油,两件不同的国家队外套”脱了又穿,穿了又脱”:“虽然是穿着中国队的衣服,但比赛上也有我从小教导的日本选手参赛。我也会去陪他们,不能一直陪着小鸣,不过他觉得这样完全没问题,反过来,日本选手们对于我要去陪小鸣也毫无意见,我想继续这样的关系。”佐藤康弘被称为“日本单板滑雪教父”。他来自日本福山市,在加拿大留学期间接触到滑雪。毕业后开办了自己的滑雪学校。他曾为日本培养多个滑雪名将,北京冬奥会申办成功之后来到中国,成了苏翊鸣的教练。佐藤对中国媒体说,在获得执教中国队邀请时他有过犹豫,最终被中国运动员的热忱打动。“能让体育成为中日友好的桥梁,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苏翊鸣与教练佐藤康弘(左)。
“我训练过很多运动员,他(苏翊鸣)是很特别的一个。虽然只有17岁,但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在和35岁的人说话。他的理解能力很强,他知道如何让自己成长。”佐藤康弘曾经这样评价爱徒。苏翊鸣说,感觉自己和佐藤“有特殊的缘分”,百分百地信任他。亲密之外,佐藤康弘对苏翊鸣非常严格。苏翊鸣18岁生日之前,他在媒体采访中说哪怕是夺金后的生日,小鸣也不能喝酒,“因为他是运动员”。苏翊鸣生日当天,佐藤发文庆祝,最末不忘加上一句:“超级明星不会休息,明天八点开始训练。我们一起出发吧。”
除了佐藤康弘,短道速滑技术教练安贤洙在北京冬奥会上也意外走红。他的加入本身就是国家间竞争与复杂网络舆论的缩影——在韩国,他是“叛国者”,家人遭网络暴力刁难。在中国,女子短道速滑队结束最后一场比赛后,安贤洙的微博有超过2万5000条评论:“安教练辛苦了,你是最棒的。”作为运动员,安贤洙在2006年都灵冬奥会为韩国队赢得五块奖牌。2008年,他在训练中受伤,又卷入队内派系斗争,逐渐被边缘化,最严重的时候“不能和队友在同一个房间吃饭”。2011年,安贤洙选择加入俄罗斯籍,改名“维克多·安”,2014年代表俄罗斯在索契冬奥会上拿下三枚金牌。2020年退役后,安贤洙接受时任中国速滑与短道速滑国家队教练组组长王濛邀请,来中国任技术教练。中国短道速滑队主教练金善台也来自韩国。
▲短道速滑混合接力决赛上,两名韩国籍教练金善台、安贤洙庆祝中国队夺冠。
“如果可以不用离开韩国,我真希望可以留在这里发展。但是韩国短道速滑的训练环境不允许我留下来。(我)无法全身心投入训练。”安贤洙在韩国媒体的采访中说,“某个前辈说他需要这个金牌,(让我)把奖牌安排给他。我没有答复。(比赛时)那个说要金牌的前辈追上来,对我喊‘让开’,我当时在想,是战术吗?我要挡着吗?”
北京冬奥会上,在中国队夺金、韩国选手被判犯规取消资格后,安贤洙和家人在韩国网站上被一些用户攻击:“别再回韩国”,“不想看见你”。他之后回应:“我现在所处的所有境况都是由我过去的选择造成的。我会承受一切非难与指责。毫无错误的家人因此受到痛苦与伤害,这是让我最受伤难过的事情。”女子短道速滑结束3000米接力赛后,安贤洙发文:“你们的艰苦训练我看在眼里,我也与你们一同经历。因此我想告诉你们,今天的铜牌是非常宝贵的。能取得奖牌,我从心底里为你们五个人高兴。”短道速滑比赛结束后,金善台在微博发文暂别中国:“从2004年开始,我就与中国结缘。在中国的这十几年里,我亲眼见证中国短道速滑队一批又一批优秀运动员诞生。我为他们感到骄傲。”
▲短道速滑女子1500米比赛上,安贤洙在看秒表。
“奥运会上的竞争的确可能被民族主义推动。”加拿大广播公司评论,“但现实是一个更复杂、更全球化的故事。”对专业运动员来说,聘用国际教练是获得最新训练技术方法的最好途径之一。挪威、加拿大等冬季运动强国有不少退役运动员执教他国,中国也派跳水教练前往墨西哥等国家执教。北京冬奥冰舞比赛上,来自法国、美国和中国等10支队伍都在由前加拿大冰舞选手玛丽-弗朗斯·迪布勒伊和帕特里斯·劳宗创办的蒙特利尔滑冰学校训练。两名创始人都是奥运选手,退役后决定创办冰舞学校,让世界各地的选手都能在这里互相学习。美国《时代》周刊评价,这样的想法在花样滑冰行业里“很激进”:“在这个行业里,精英教练是稀少而珍贵的宝石。花样滑冰选手只能暂时拥有这些宝石。训练超过一队运动员会滋生嫉妒、冲突与竞争,可能创造最消极和有毒的环境。”但蒙特利尔滑冰学校打破了这种局限,教练在这里提供透明与公开的教学,对所有学员一视同仁。“正是因为这种在合作中竞争的‘怪异’理念,这个学校今天有了令人艳羡的发展。”
▲法国组合捧起冬奥双人冰舞项目冠军,他们是蒙特利尔滑冰学校的学员。
《金融时报》统计,北京冬奥会之前,中国奥委会聘请超过50名顶尖外国教练加入,其中有挪威传奇运动员奥勒·埃纳尔·比约恩达伦。他擅长冬季两项与越野滑雪,是历史上获得冬季奥运会奖牌最多的人。聘请外国教练,是为了快速发展中国的冬季运动项目。2015年,中国才成立了单板滑雪平行项目国家集训队,首次带队的是斯洛文尼亚选手皮特。平昌冬奥会上,中国女子单板滑雪选手刘佳宇获得U型池银牌,她赛后对媒体说,U型池技术发展太快,“难度已经不是4年前的层次,而是飞到另一个程度上了”。奥运冠军王濛刚接触速滑时,她所在的七台河没有室内冰场,“整出一块地,往里浇水,第二天冻上”,因为冷,运动员需要在旁边的房间里跑热了,立刻上冰滑10分钟训练内容,再跑,再滑。王濛之后邀请安贤洙执教中国队,直言韩国“没有资格骂他”:“当时谁也没有给他教练的平台施展,中国给了。”“他永远是冰场上的神话,在短道速滑这一块,滑得太好了。”北京奥组委对《金融时报》说,这届奥运会留下的重要遗产之一正是这批外聘教练,是他们为中国刚刚起步的冬季运动项目带来专业经验。对最顶尖的奥运选手来说,北京奥运会结束时,就是新周期的开始——佐藤康弘在苏翊鸣结束比赛之后说,他们已经开始为下一届冬奥会准备:“我们的目标是,在下届冬奥会上拿下两枚金牌。”
▲短道速滑比赛结束后,中国队在冰面合影。
iWeekly+
奥运舞台上的Z世代
因为社交媒体,普通观众有更多了解运动员日常训练生活的途径。会讲中文的安贤洙在比赛时拍摄Vlog记录赛场细节,之后与运动员连麦聊天。在苏翊鸣因裁判不公正评分获得银牌后,佐藤康弘开通微博账号,发表长信谢谢粉丝支持,呼吁不要对裁判组施加更多压力。路透社报道,运动员,特别是年轻的Z世代运动员在TikTok等社交平台上为观众直播奥运生活,是本届冬奥会的一大亮点。21岁的单板滑雪运动员马斯特罗记录了奥运村生活、试衣服、赛前准备等环节,“展示了一个奥运选手的高光与低谷时刻是怎样的”。谷爱凌在比赛间隙不忘在Instagram上发文庆祝情人节。奥运会广播服务公司认为,Z世代对奥运会更积极也更热情,因为社交媒体给了观众直接为选手加油沟通的桥梁。“因为全球大流行,奥运会不对公众开放,运动员的社交媒体活动为奥运会带来更多流量。”
内容来源于《周末画报》
撰文、编辑—Y
图片—视觉中国、Getty
iWeekly周末画报独家稿件,未经许可,请勿转载